摄影:刘昊
那一年我的生活密度极高,在课堂内外所受到的思维训练和研究启蒙,远胜于之前的四年。之后的记者生涯里,我也受益于那段时间培养起来的兴趣和研究习惯。
一
本科快结束时,我们几个新闻院的学生去拜访90多岁的武大历史院教授刘绪贻,他问我们毕业后打算做什么。我们中最聪慧的那位姑娘不假思索地回答:读书。“啊?”爷爷没听清,把耳朵凑近了些。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读!书!”爷爷听后抚着椅子把手,满意地哈哈笑。
我一直都记得这位挚友大声说出“读书”二字时的快乐和笃定。她在热闹的新闻院是个极其安静的存在,很早就找到了哲学这条精神道路,并且大学四年都沉浸在哲学的自修中。她的那份真挚的兴趣一直持续到之后的许多年。
而我的道路在哪里呢?那时我们都感觉到,新闻作为一门学科所提供的知识和思考维度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想找到一块更深厚的土壤来安放自己。
我当时并没有像她那样为另一门学科做好了充分准备,但很清楚几件事:一,我想做记者,而且是在国内做,二,在此之前要学习一些更有体系的研究方法,在人文社科中得到滋养,三,想去学术环境更好的地方看看。
我开始申请学制较短的英联邦学校,并且拿到了几所学校的offer——有香港的,也有英国的,有社会学,也有历史学。我不擅长权衡利弊,也没有去当时很火的太傻留学网发帖研究,只是凭直觉和一些机缘选择了香港中文大学,读“比较与公共历史”项目的MA。
如果走了别的道路,相信自己也会有许多收获。但毫无疑问,在港中大读历史是一段闪亮的日子:虽然我的本科母校在国内院校中算是人文积淀比较深厚的,但在香港的一年,课堂内外所受到的思维训练和研究启蒙,远胜于之前的四年。
我真正开始学习如何严谨地研究问题,体会到做学问的乐趣——尽管只是站在学术的门边探身看了看。这种历史感和好奇心与做记者何其相似,之后的记者生涯里,我也受益于那段时间培养起来的兴趣和研究习惯。
二
刚到学校时,我完全被校园内的几座图书馆给迷住了:它们极其整洁、舒适,跟我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样,也许是空调温度调到极低的关系,闻起来凛冽清爽,没有书籍们聚集在一处窃窃私语时常有的陈旧气息。图书管理的工作人员都温和热情且训练有素,在一座彪悍的城市渡过大学四年后,遇到这样的协助者会有点受宠若惊。图书被用心编码并陈列在自动书架里,你可以在一排又一排书架之间按图索骥,爬上高高的梯子取下它们;或者按下按钮,让严丝合缝的两排书架分开,然后进入它们之间的那条为你打开的幽径。
学校藏书的丰富程度让人无比兴奋。我一开始的兴趣是读那些在内地难以读到的书,从不同的立场和视角来看同一时空下的事情,觉得世界开阔。我整天都在里面,以至于新认识的同学遇到我会问:“怎么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都在图书馆?”事实上我也常在图书馆遇到正专心看书的内地同学,有一次我问其中一位在读什么,她抬起头一脸诚恳地说:“我在找一些问题的答案。”我想我们多多少少都被某种气氛所感染,希望珍惜时间,尽可能浸泡其中。
第一次上课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年长的同学,他们大部分是香港人。放眼望去,教室里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是花白头发——虽然早就听说香港人都是工作数年之后再申请硕士课程的,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我惊讶。他们有的似乎刚从公司赶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职业装,大部分人都穿着最舒服的运动衫,早早来到课堂,精神抖擞地坐着。我记得第一排坐着一位胖胖的香港老奶奶,笔掉地上时她甚至没法顺利地俯身去捡,有人见状帮她捡笔,她点头致谢,而后又奋笔疾书。这些“老”同学让人看了为之一振。
我们这个项目的同学有很多是中小学历史教师,也有从事金融、法律等工作的人,还有像我这样为了投身新闻而来充电的学生。班上一位姐姐是已经工作了十几年的香港记者,在还完了沉重的房贷之后,她辞了职,把自己仅剩的存款全部拿出来交了这个MA项目的学费,剩下一点钱供自己一年的生活。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香港的大学教育是在英联邦体系下建立起来的,硕士研究生学程短则一年,长则两年。一年的学位是MasterofArts(简称MA),即授课型硕士;两年则是MasterofPhilosophy(简称MPhil),也就是研究型硕士。MA重在授课,是地地道道的学生;而MPhil重在研究,可视为Ph.D(博士)的准备阶段——某种意义上是教授的雇员。因此在申请时,前者只需要证明自己有持续的兴趣和研究禀赋,后者在此基础上还需要提交详细的研究计划。
乍听之下,在香港读研究生听起来似乎有“速战速决”的味道。但仔细想想,这样的设置不无道理:有人想继续学习,但无意走上学术道路,或暂时提不出让教授垂青的研究计划,那么一年MA的课程也可以提供充实有益的学习生活,让人领略一门学科的乐趣,或通过进阶课程,思考自己是否继续做学问。而那些已经抱有成为研究者的决心并且被认为有潜质的人,也有MPhil这条更专业的道路可走。我认为这背后有两个理念:有教无类,但学术有门槛。
我很享受做个MA,可以暂时不必沉入某一个专深的领域,而只是专心做个体验者。
三
正式课程开始前,历史系给我们开了一堂论文导览课,并且建议内地同学都来参加。这门课其实就是教大家如何写论文。
主讲人H老师从怎样动手动脚找资料,怎样推展研究和论述的逻辑,讲到写论文的严谨规范,又讲到如何设置为期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乃至两年的研究计划,并对论文的深广程度抱有与完成时间相匹配的期待。她在论文课结束后说了一句话:论文都是不完美的,对于完美,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句话对我影响至深。
说点题外话,在那之前,我没有系统学习过怎么写论文。大一入学没多久,传播学和现当代文学的老师就布置我们写论文,当时我一头雾水勉力为之,就那样写了四年,直到写毕业论文时,对怎么做论文才有了一点点模糊的认识——我身边也有一些天赋高且爱探究的同学,很早就掌握了写论文的正规方法,但大部分的新闻系同学应该都有和我类似的经历。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过得非常非常忙碌。虽然每个人每个学期只用选四门课,但这四门课光是课前读完推荐书目、课后完成导修课的讨论、presentation、小论文和结课论文,再加上一些课程的田野调查,就已经把时间填得满满当当了。
四
历史系的课程都足够有趣,它们都是把历史学的方法用在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学科所北京哪家医院能治疗白癜风长沙白癜风专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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