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的结语部分往往难写，不仅需要总结全文，还要努力尝试着看看能否提出新的问题，观察到更多的隐形空间。致谢也是如此，而且是一篇更长的“论文”的结语，担起对整个本科生涯的总结，并要你再想一想，能否再向前，若能向前，能行到何处？
但仅仅是总结已经很难。正如在《看不见的城市》中，忽必烈问马可·波罗，你向我描述了六十六座城市，但有一座城市你却始终没有提到——你的故乡威尼斯。马可·波罗回答，陛下，其实我所谈的每一座城市里都已经包含了它，但我无法描述它，因为我担心当我开口描述它时，我就会开始失去它。
这几年的大学生活就是我的威尼斯，它早已成为我自身经验的一部分，令我很难从一段距离之外来观察它、描述它。有些感觉只在沉默中存活。如塞尔努达的一行诗，“到了晚上，你爬上床，蜷缩身体，感觉身体年轻、轻盈、纯净，环绕你的灵魂，与它融为一体，自己也变成灵魂。”
因此，虽然我在这里只写下寥寥几语，但我所获得的远比我能表达的更多。
感谢我的导师凤媛老师，她的认真和严格让我明白我曾经以为的认真不过是下限罢了。让我惭愧的是在交初稿时凤媛老师就说还应该努力写得更好，在之后的几稿中我虽推进了几寸，可是直到定稿我都无法令自己满意。
不过，最让我受益的是曾受到她的人格的牵引。在现代文学的课堂上学习《潘先生在难中》时，当我还在琢磨着作者的讽刺意图，凤媛老师却说起战乱年代中的人之常情，如果可以保持一个知识分子的风度和体面，谁会愿意失去尊严。这段课堂经历令我印象深刻，以至于后来在阅读一本关于西班牙历史的书时，还会回想起来——摩尔君王波伯迪尔从格拉纳达被流放到阿尔布夏拉，查理五世轻蔑地说，“假如我是波伯迪尔，我宁可让阿尔汉布拉宫成为我的坟墓，也不愿意这样失去王国流落阿尔布夏拉。”华盛顿·欧文怒斥查理五世，他说：“那些强盛的人，是多么轻巧地在对失败者发表英雄主义的宣言！”
我想就是这样，一个好的老师给你的不仅是一瞬间的点拨，还有被这一瞬间穿透的生活，让我从此以后常常练习宽容与理解。
在结尾之前还想多说一句，最近对“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句话有了新的体会。当年在《论语》课上我仅仅辨认着“喜欢”和“乐在其中”的区别。而如今即将离开这里，忽然觉得，如果说“好之者”是选择中文系的人，那么“乐之者”就是被中文系选择的人啊。不管世界怎么变，我还是相信，总有灯塔等着我们去。
最后，感谢凤媛老师的指导，感谢文贵良老师、殷国明老师的审阅，感谢所有曾经相遇的老师，感谢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为了所有时间无力抹去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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