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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寿桐丨学术论文的外在品相

来源:毕业论文_论文题目 时间:2016-11-1
朱寿桐丨学术论文的外在品相

一篇学术论文,读者还没开始读进去,就可以从外貌品相上做出基本判断:作者是否经过比较好的学术训练。这样的外在品相判断可以分别从题目设计、内容提要和关键词、段落安排、标点符号与注释等四个方面进行。谓予不信,且容我一一分析。

题目,就像是人的头部,是论文外在品相的第一观。论文的题目品相如何,与题目的长短,装饰性等都有关系。一般论文的题目较长,与小说和诗歌等文学作品不同,后者的题目比较短。学术论文的题目有一定长度的预期。字数太少,如三四个字的题目一般不对头。如果这样的短题目用于学术书籍往往是可以的。王朝闻的专著《论凤姐》书名只有三个字,但这用于一篇论文的题目就太不合适。题目的长度往往跟论文统筹的内容成反比:题目越短,所包含的内容就越多,题目越长,所限制的内容就越多。论文题目之长实际上就成了限制内容的表述。当然限制内容再多的论文题目也不可太长,如果过长则表明作者对论文内容把握的力度不够。我们一般不大见到长得太过的论文题目,是因为毕竟是学术论文,作者对所论的对象总归有相当的把握,无须靠限制太多的长题目来表明自己对论题把握的失控。我们见到过这样一种长题目文章:《由赵七爷的辫子想到阿Q小D的小辫子兼论党内不肯改悔的走资派的大辫子》,虽然有“兼论”,但毕竟不是学术论文,而是大字报体的“杂文”,那题目本来就是一种“批判”的武器,学术论文的题目设计“不能走那条路”。

学者通常通过使用副标题的办法化解论文题目过长的限制性要求,同时尽可能将论文的内容信息明确体现在题目中。这种办法是可行的,也是有效的,相信大多数学者都曾使用过,而且可能经常使用。但不宜造成学术依赖。是否设立副标题,以及如何定位主、副标题的关系,这同样是一个学术把握是否成熟的问题。常见到有些论文,主标题是一个诗意的概括和描述,副标题才是论文内容的显示,这固然使题目好看多了,但造成某种资源“虚耗”的结果,反而让人不能产生好的印象。

内容提要和关键词,常常是文章做好以后加上去的,属于论文的附件,因而不怎么受到重视。曾经处理过这样的文章,作者径直把论文的第一段内容(相当于引言)直接充作论文提要。显然,这样的论文品相就不过关。论文内容提要显然应是整个论文的概要,将论文的第一段直接抄来作为文章的内容提要,显示出作者没有认真处理自己的文章,甚至连重读一边的兴趣也没有,这不免会给人留下草率行事、敷衍了事的印象,这第一印象就让读者对论文及其作者产生不信任感。其他如内容提要词不达意,“挂一漏多”,或者衔接不吻,句子不全等等现象,都会影响论文的整体观感。很多人误认为内容提要和关键词只是一种编辑体例的要求,其实它们也是文章的有机组成部分。内容提要和关键词的总括如果能够投入相当的功夫甚至不惜投入才情,可以使论文的精彩论述以最经济的方式呈现出来,而且还从论文的外相品貌获得高分。

论文和一般的文章一样,应该划分段落,这是体现论述和阅读的节奏感的需要。一篇文章如果从头至尾就是一段,那就像戏曲《乌盆记》中鬼魂的表演,上下一统,浑如黑罐,让人看得很不舒服,也就是外相上有很大缺陷。当然从内容表现上来说也要不得。同样,如果一篇论文划分若干段落,每个段落的大小都很整齐,比方说从头到尾各段落都是6行,给人一种过于拘谨的整饬感,这可能也不行。这样的段落安排体现不出论述应有的节奏感,或者节奏感不够自然。要克服这种论文外观上的缺陷,就要尽可能体现全文论述的节奏感。如果段落变化较大,大的段落如黑云压城,小的段落如蜻蜓点水,相互夹杂,错落有致,这样的论文外观就显示出论述者具有不断变化的内在节奏感,文章就给人一种气势不凡的魄力。

标点符号是文章的有机组成部分,对于学术论文来说,标点符号的运用能够组成论文的外观。读论文的人可以感受到,有的标点非常特别,不须细看,就可以跳入眼睛。长度符号一般会相当刺眼,如破折号、省略号等等,还有些形状上刺眼的标点符号,如感叹号、问号。这些刺眼的标点符号在学术论文中如果出现得较多,较密集,就会特别刺眼。也许正是因为标点符号在外观上对人的感性有如此鲜明的影响,现在写诗的人一般都不用标点符号了,正像当年马雅可夫斯基的未来派宣言所宣告的那样:“我们取消了标点符号!”

刺激性的标点符号一多,就表明论文内容上有许多漏洞。如果允许很多问号出现在论文中,那就意味着论文在阐述论点表达意旨的时候未能尽责,留下许多反问、设问、疑问在文中,如果是反驳性的文章,那当然可以,但立论的论文,余留那么多的问号就是问题。鲁迅写杂文常用反问,甚至出现“乎?乎?乎?”这样咄咄逼人的句式,那是一种特定的修辞法,这种修辞法正是要将外观上很鲜明的问号用多用足。学术论文应该不沿此道。与此相似的还有感叹号。感叹号自身并非那么有力量,但它能体现一种力量。学术论文如果用较多的感叹号,可能正好是论述自身没有力量的表现。从一个充满斗争意味的年代走来,我们对感叹号太熟悉,太了解了,那都是装腔作势者常用来壮胆造声势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如果在论文中较为频繁地出现,反而会凸现作者的力度不强。有理不在声高,感叹号常常是强词夺理的副产品。在以论述和说理为主的学术论文中,除了直接引语,一般不适合使用这样的标点符号。

现在我们较少使用破折号,这在文章的外观上就好看多了。破折号和省略号都是拥有一定长度的符号,用多了自然就影响文章的外观。以前人写文章,由于用笔行书于纸张,边构思边写作,涂抹修改诸多不便,于是有时候将一些需要补充的内容,需要释义的因素,需要说明的成分,处理成文句中间的插入成分,这样就用破折号连接。这往往是一种无奈之举,文气因此中断也只好在所不惜。我们的学术论文一般来说无需破折号的修辞,我们就是要慢条斯理、有板有眼地讲道理,摆论点,作求证,言语秩序和内容呈现的次序都须经过周密的设计,这时候以不用破折号为好。破折号注定是引人注意的符号,用多了不仅会破坏论文的整体外观,而且会提醒人们,作者的论文写作在语言表述方面不是太周密、严谨。

同是长度符号,省略号的运用同样需要慎重,至少不要滥用。即便是引用原文,不应太依赖省略号。我们的引用应该尽可能地截取一个比较完整的资料段,而尽量避免断章取义,将自己以为不怎么重要的部分用省略号略去,这样的办法用多了,让人产生一种很随意处置资料、文献的印象。省略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相当部分的内容来不及说,或者不需要说,或者说不清楚,所以要省略。一般的文章可以,有时候省略号一用,还说明其中大有不尽之言的深意。但对于学术论文来说,省略号同样意味着卖破绽。既然来不及说,为什么要提起来引而不发?那样论文显得不够从容。既然觉得在文章中无需说,那就干脆不说,还是那句话,论文需要直面真理和事实,无须那么多修辞手法来表明自己的难言之隐,难言之尴尬,难言之无奈。论文表述的内容都应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应藏藏掖掖吞吞吐吐,省略号自然就应该少用。

上述标点符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都不直接表示停顿,或者主要不是表示停顿。表示停顿的标点符号对于论文而言是必须的,而且只要用得得当,无论怎样的密度都能够被接受。但上述标点符号则由于具有了非停顿的意义,用起来就须慎重。虽然它们都是合乎规范的写作辅助符号,当然可以在任何文体中使用,只是使用得过多,就会在论文外观上的观感有所影响。学术论文也许是最不自由的文章体裁,使用标点符号都有许多需要慎重对待的地方。写小说写散文何等自由,标点符号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喜欢用谁就用谁,有时候,在写作中,一个单独的句子还可以直接用标点符号如省略号、问号、感叹号来代替文字,文字根本就可以不出现。但写论文绝对不可以这样,只有逗号、句号常用,顿号,冒号都很少用。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像一个学者的出场不需要太耀眼的装饰一样,一篇学术论文在外观上也不需要太多的装饰,特别是用标点符号作装饰。严谨而规范地,严格限制性地使用标点符号,是学术论文的文体要求,也是一个学者的学术素养的显示,而且是一种外观上的显示。

论文注释,也是从外在的品相把握文章品质的一个视角。

注释的体例是否严正,就是论文外观的一个重要看点。如果一篇论文注释体例不统一,很随便,或者不全,论文的外观品相就很不美观,论文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可能完美。注释,体现的是学术操作的规矩。即便是论文初稿,如果给人看,注释等外观方面也要修整好,这体现良好的写作习惯,同时也体现对读稿人的尊重。如果注释不全,或者注释体例不一,体现出的首先是论文不够成熟,这样的稿件如果正式拿出来,则更体现为对读者的不尊重。在此必须指出,不应该提倡论文注释体例的繁琐化以及过于技术化,有些杂志要求的注释体例出奇地繁难,好像要掌握电脑文字处理的某种特技才能够胜任,这种为技术而技术,为注释而注释的做法实在不该鼓励。但即便如此,学术论文的注释还是必须的要素,学术论文注释的体例统一性同样是必须的论文品相。

论文注释的处理还需要有相当的诚实度。对于有经验的编辑来说,注释的诚实度的高低,从注释文本的外观同样能一眼洞穿。有些论文间接引用外文材料,注释却显示直接来自于某个外文资料,但那注释的样貌立即会出卖了作者,因为懂行的人一眼就会看出外文资料引述的种种漏洞。再有一些史料,明明来自于第二手资料,但注释显示它分明来自于第一手的文本,对这样的资料深有了解的专家同样能看出其中的破绽。有的人引用现代作家的某段文字,其实并未见到作家哪本书的出版本,但偏偏就注明来自于那个初版本,这些都是诚实度不够的注释处理方法。

注释的诚实度不够,表明了论文作者学风的不够严谨:一个注释的问题上都不能够诚实,那么这篇学术论文,或者说这个作者的论文,是否还值得信任?由外观的问题引出对学风的疑虑,这是一种不小的伤害。我们的研究者应该从论文外观的整治入手,尽可能避免这种伤害。

注释尽可能诚实,找不到第一手资料必须转引的,应该老老实实标明。凡是能够找到第一手资料的都应该检核、使用和标注第一手资料。问题是,一篇论文打开来很多材料都是转引的,这在外观品相上看仍然不漂亮。所以从注释的外观品相而言,一篇好论文往往会要求很高的资料功夫。

注释的外观品相有时候还能从注释的规格意识体现出来。同样的文献都可能来自不同的出版机构,论文注释选用哪一家的版本,所反映的就是这个论文作者的规格意识。规格意识高的作者在版本选择方面会很注意,甚至很挑剔,倾向于引用权威,或者是规格比较高的版本,如果一味使用规格较低的版本,从注释品相方面同样反映出这篇论文的规格不够高。

以上诸端,看起来都是些很小的事情,它所体现的不过是论文的外在品相。但这些外观的品相直接通向论文的基本品质的评价,而且还事关作者论文写作的成熟度,诚实度,用功与否等等。因此,论文写作过程中,以及论文写成之后,先就外在的品相作一番修饰、妆扮、整理、调适,尽可能让人看着舒服,看着没有明显的缺陷,看着觉得较为完美,从而争得一副好面相,这既是对读者的一种尊重,更是对自己的负责。文章有品可相,论文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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