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题目不是现成的

◎杨志君

指导的十位学生，大多数的毕业论文题目要修改。

而这些学生每每随便找来一个题目，比如《论堂诘诃德的人物形象》，问我行不行？

我说不行，因为堂诘诃德作为一个世界经典人物形象早已被人写烂了，她也写不出新东西来。

有些同学只读过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就想写《论林徽因的诗歌艺术》。

我问：林徽因写过多少首诗，出过诗集吗？她答不知道。

大家都为论文题目焦头烂额，被否定几次后，她们抱怨：你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到底怎样才行？

我答：论文题目不是一拍后脑勺就能想出来的，而是根据你平时的阅读积累，根据你的理论修养，根据你的问题意识而形成的。

有学生说，我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阅读积累，也不懂什么理论，老师，你就给我一个题目吧？身为一个大学老师，我已经多次被她们的言行所惊呆：

先是以《现代文学》为论文题目，接着是“知网是什么，哪个知网”的反问，再是“老师，你给我一个题目吧”的要求，不给她还会说，“我以前的毕业论文题目都是老师给的”，言下之意老师给她一个毕业论文题目是天经地义的。

面对这些情况，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我都不知道她们大学四年在干什么，书没看过几本（有女生还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老师，你列的书单上的那些书，我一本都没看过——我列出了四十来本经典书，包括《老子》、《论语》、《庄子》、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奥威尔、海明威等众多一流的作品，如果说哪一本没看过，倒没什么，众多经典中的经典，一本都没读过，我只能为她们感到悲哀），不知道知网为何物，不知道文献综述怎么写，更不知道论文写什么内容……无奈之下，只有耐心跟她们讲如何查资料，如何找题目：

“所谓选题，指的是对研究课题的选择。我们已经知道，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主要有四个方向，它们是文学史研究、作家作品研究、文体研究和社团、流派、思潮、创作群体研究。一个研究者的学术选题与他的学术兴趣、学术性格有关。对于一个擅长宏观把握的研究者来说，他可能更乐于选择文学史研究以及社团、流派、思潮和创作群体研究；对于一个艺术感受力较好，文体意识较强的研究者来说，他可能更乐于选择作家作品研究和文体研究这样的方向。研究方向的选择只是为选题圈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当这个大致范围基本确定之后，才可能进入具体课题的选择。

课题选择必须考虑这样两个因素：

一是研究者对这个课题的积累，如果研究者在其研究课题方面没有深厚的积累，其研究就很难持续完成，他可能会有一些看似新鲜的见解，但他缺乏详实材料的有力支撑，由于对该课题缺乏真正的了解。他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观点不过是思想的浮萍，因没有深扎在学科土壤中的根脉而无法长成思想的参天大树。

二是这个课题是否还有研究的空间，是否还存在需要解决的问题，研究者是否能在这个课题的研究中表达出创造性的思想。因为学术研究的基本规则是创新，重复研究在学术上完全是一种无效劳动。也许一个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思想，但如果这个思想已经被前人表达，那么，无论这个发现多么重大，发现过程多么独立，其价值也只能是零。”

但是个别学生对于这些置若罔闻，仍旧要我给出一个题目来，好像论文题目都是现成的一样。其实哪有现成的论文题目，如果有，也不会是好的论题——这种将论文题目实体化的行为或想法，正是将本是存在论层次上的“论文题目”降格为“现成存在者”层次。论文题目是在阅读、思考的动态过程中形成的，一旦脱离了阅读与思考，脱离了对文学领域相关问题的熟悉，脱离了学术界对这个问题已有的研究成果，无疑就只能做无头苍蝇，随便撞到一个便拿来，似乎每一部文学作品都能轻易地成为自己的论题。她们喜欢分析人物形象，所以动不动就想分析某一部作品中人物形象。不是说人物形象不能分析，关键是看这些大家熟悉的作品的人物形象还有没有分析的空间，比如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形象，还有继续做下去的空间吗？张爱玲作为一大学术热点，这些论题肯定有人写过，如果不去上知网了解对这一论题的研究情况，就不能轻易地拿来做题目，因为这样做很可能是炒别人的剩饭。有些题目太大，我让她们找一个切入点。这个点是什么，得由她们去找，我不能代替。但由于她们没有什么阅读积累，也不知道任何一种理论，所以即便我给出一种提示，比如看看有没有人从叙事学角度论述过她们想写的对象，她们也很难做好。总而言之，论文题目不是现成的；即便有“现成的”题目，没有阅读的积累，没有理论的观照，没有问题意识，这题目她们也不可能写好，只能被白白所糟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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